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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上映的电视剧《风声》持续热播，女主角李宁玉的上线、中共谍报人员“老枪”吴志国，在牢狱中用手触动李宁玉的手，再现了摩尔斯码的发报场景。在现实中，类似的场景并不鲜见。

北京市档案馆保存的相关档案中，记载了地下党与日本侵略者和国民党特务斗争的史料。地下党在北平潜伏下来，截获并破译对方的秘密情报、在隐蔽处建立联络站，印刷刊物、传递情报，与国民党当局进行一次次的较量，上演了一场场跌宕起伏的暗战，留下一份份档案印记。

1930年8月7日，济南绥靖公署给北平特别市公安局和北平警备区司令部的密电原文

一封密电背后的故事

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位于北京东长安街十二号（东单二条胡同路南）的北京电报总局建成。其主楼系一幢四层框架结构楼房，采用了西洋建筑风格。民国以后，被称为东长安街电报营业处，老职工们都亲切地称之为“东营”。

1930年8月7日，济南绥靖公署给北平特别市公安局和北平警备区司令部发来一封密电。这封密电是由东长安街电报总局接收的电报，电报是用摩尔斯电码翻译过来的。摩尔斯电码是一种国际通用的通信方式，用点和线表示26个英文字母；阿拉伯数字1和10用滴答答答答、滴滴答答答、滴滴滴答答等符号组成，它可以是电报电线里的电子脉冲，也可以是一种机械的或视觉的信号(比如闪光)。1873年，法国驻华人员威基杰参照《康熙字典》中6800余个汉字，编成了第一部汉字电码本，采用四个阿拉伯数字代表一个汉字的方法，称为四字电码。后由郑观应改编成《中国电报新编》。4字汉字代码本是明码，一方发报时，另一方也能够收到。但由于保密需求，发报方会经常变换数字排序的组合方式，让对方无法知晓电报内容。

中国第一所电报学堂诞生在福建。1875年，在福建船政学堂附设了电报学堂，培训电报技术人员。据清代亲历福建船政的王元稚所著《甲戌公牍钞存》：“厦门德记洋行行主由电报驰信探查，旋得该国拏莘色记地方二月十九日电报回信云：该国现动兵船五只……”辛亥革命时，南北有线电通信阻断，南北通信就靠这两地的试验电台沟通。电报密码，在敌我双方的斗争中，更是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国民党的白色恐怖下，中共在红军时期有地下党员蔡威，解放战争时期有北平地下党李雪等优秀谍报员，成为发报和破译敌方密码的高手。北平地下党电台人员的保密方法是：单线联系；经常变换波长信号、密码；发报与收到时间分开；发报员与译报员不是同一人；电报内容用米汤和面汤书写，干后无痕，交给收方后用碘酒再现；按出现频率的规律破译敌方的电文，经常为之才能知晓对方情报。在这样严格的制度下，还是会被敌方发现蛛丝马迹。

济南总司令部为什么会给北平特别市公安局和北平警备区司令部发这样一份密电呢？

言归正传。故事发生在九十一年前的北平特别市，也就是古都北京。

当时北平特别市之春，本应是碧树绕红墙、桃红柳绿之季。夏天更是吃货们的最爱。作家老舍描写太平岁月的《北平的夏天》中，可以听到“小贩得以充分地施展他的喉音，一口气吆喝出一大串儿来——‘买李子耶，冰糖味儿的水果来耶；喝了水儿的，大蜜桃呀耶；脆又甜的大沙果子来耶……’”然而，据档案记载，北平白色恐怖日趋严重，国民党特务四处抓捕，民不聊生。就在同年的4月上旬，阎锡山、冯玉祥和李宗仁组成的反蒋联盟，同蒋系军队在河南和山东交战，史称中原大战。此次内战以反蒋派失败而告终，但军阀争斗却并未因此而停止。军阀的反共成员阎锡山，一直在处心积虑地抓捕共产党。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群众运动，在白色恐怖下艰险地进行着。这份密电，就是敌方留下的中国共产党战斗的印记。

1930年8月7日，济南总司令部发来的这封密电，内容是写给河北、山东、山西、河南、陕西、甘肃、新疆、察哈尔和绥远等地政府，称共产党的工作计划一是庆祝占领长沙；二是加紧发动北方斗争；三是扩大宣传；四是成立农民自卫队和军委会；五是对平汉、津浦等交通进行破坏；六是没收教堂驱逐教士；七是成立苏维埃准备委员会。

我地下党接头暗号多种多样

中共北平地下党的接头暗号，其实与影视剧中“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等一系列问答有所不同。

中共北平地下党员，接头方式有口令、手势和衣领下方佩戴徽章等三步。第一步，两名“潜伏在平津市的地下工作人员及下级干部”见面接头时，其中一人说“许章”，另外一个人就试探地“密伸左手小指，以资识别”。接上头后，两人就会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天，然后一人装作不经意，整理自己的衣服，故意露出大衣或者西服的翻领，露出一枚类似伪新民会制作的小方形五色徽章。这一步很关键，是平津地下党员寻求对方帮助的信号。档案中记载“为彼此暗中识别及遇事彼此帮助起见，现均在西服反领背面底下或大衣反领背面底下，佩戴小方形五色徽章。查与过去伪新民会制作的职员徽章相同，现已开始使用”。

地下党的根据地，由北平的商铺等公开地点，改为寺庙等隐蔽地点。1931年4月16日，国民党政府内政部发布了一份文件，据安徽省党务整理委员会宣传部接到的暗控密报称“共产党近以寺庙庵堂为‘反动’根据地，请转饬防范”。

1932年8月9日，时值盛夏酷暑，刚刚上任半年的北平绥靖公署主任张学良，接到一份1116号密令，内容是密探侦察到的消息。早在1931年，国民党就在赣、豫、鄂等地设立绥靖公署，重点围剿红军，之后又设立北平绥靖公署和太原绥靖公署。

北平绥靖公署密令第1116号称有“赤匪”要到北平

这份密报称近日有男女“赤匪”来北平。

在这份密报中，被称“匪探”的男女地下党，身着白与黑两种颜色搭配的服装，一洋一土，一西一中。女“匪探”上身穿白衣，下身穿黑白的洋袜，高统球鞋。”从这身装扮看，不像是女共产党，倒像是个女大学生。而男“匪探”是一身中式帅酷的装束。“上身内面着对襟黑色短袖短衣，衬衣上用的是布扣，左袖口绣一白色牡蛎花或用黑线缀一三角形。”见到身着对襟黑色短袖衫的男士不是重点，而黑色短袖的左袖口上有一朵白色的牡蛎花或者黑色三角形才是重点。男“匪探”“下身穿白色裤，身藏黑线。肩胸部左下有小袋，装铜元一或三。身带袁世凯像孙总理像、现洋各一元双角票六张，内有一张撕作两段以为识别。”

白色裤子里暗藏黑线，肩胸暗兜里装着几枚铜钱、带着袁世凯和孙中山像两枚章、携带现钞和大洋各一元，六张两角票，其中一张被撕成两半……这样的细节，小说家和编剧若是看到，都会叫绝。

其实在白色恐怖下，中共北平地下党的接头暗号，许多是没有被国民党破译的。在北平解放前夕，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奠定了人民解放战争在全国胜利的基础。在战争中，尽管中共所用的联络信号曾被国民党所截获，暗号在国民党那里已经变成了明码，但依然一无所用。

1948年12月18日，在北平市警察局内三分局局长杨清植签发的密令中称，共产党的军队在打仗时所用联络信号是：发现敌人，举白星和红星各二个；敌人有突围，举白星二个红星一个；占领阵地，举红星两个蓝星两个；登城举红星两个、蓝星两个；要求增援，举蓝星三个红星一个。即使知道打仗时的联络信号，也无法挽救国民党注定失败的结局。

1949年2月3日，中国人民解放军举行入城式，这一天，北平市公安局查封了华北“剿总”总司令部电监科等特务谍报机关，缴获各种发报机、测向机设备80部，逮捕特务108人。

红色纪念日激励民众

第一次大革命失败后，蒋介石在全国范围内，建立起代表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利益的政权，中国革命处于低潮期。从1927年8月至1937年7月，进入土地革命时期。

在北京市档案馆“民国北平市政府档案”中，珍藏着土地革命时期，北平市与河北省的往来函，函中有共产党纪念日表。这些纪念日包括列宁逝世纪念日、平汉铁路二七大罢工纪念日、三八妇女运动纪念日、北平民众运动纪念日、巴黎公社纪念日、黄花岗纪念日、五一国际劳动节、五四运动纪念日、五月卅日、沙基惨案、八一示威、九一示威、国际青年纪念日、九一八示威、苏俄革命成功纪念日、国际失业日。

红色纪念日

几乎在每个月，都有令国民党政府胆战心惊的日子。尽管国民党政府屡次发文，严加防范，并且派军警特务潜伏在现场，但在这些纪念日，北平地下党依旧按照原计划举行各种抗议示威活动。

1930年2月7日，北平地下党组织在天桥举行市民示威大会，到会有工人贫民和学生3000余人，事先有防范的国民党当局，在会场布满侦探和武装警察，示威旗帜和宣传品被当场没收，有12人被捕。愤怒的游行人群高呼“打倒帝国主义和走狗国民党”等口号，并包围了公安局。

1930年3月13日，中共中央为组织五一劳动节的全国总示威运动，发出《中央通告第71号》，通告要求五一节当天，组织全国性群众的示威运动。

为了加强北平“五一”运动的筹备与领导，中共北平市委成立了行动委员会。北平反帝大同盟、革命互济会、妇女互助会、无产阶级文化运动大同盟及人力车工人、印刷工人代表等发起成立“五一”运动筹备委员会，拟于4月20日召开各群众团体代表大会，正式产生“五一”运动筹备委员会，会址设在真光电影院（今东华门大街路南的中国儿童剧场），五一纪念日还是如期举行了抗议示威活动。

1930年的八一示威，由中共北平市委在师范大学组织。集会举行了讲演和游行，由南新华街向厂甸方向前进，示威人群高呼“打倒国民党改组派”“拥护苏维埃和红军”等口号，事先埋伏的便衣和侦探袭击包围了游行群众，并逮捕了51人。

据民国北平市政府档案，1931年5月7日，国民党政府行政院陆海空军副司令行营关于防止共产党在五月各纪念节日进行活动的密电称：“中国共产党奉第三国际密令，在五月革命节以前务必完成对北方军队工作之计划”。密电中谈了共产党的几项任务：一是潜入国民党内部，向官兵宣传；二是吸收杂牌军变成红军；三是收买有枪支的股匪；四是利用乡村学校作宣传；共产党要员黎义（译音）负责指导工作，苏联华人王广福，俄国人别其罗夫来哈尔滨任军事间谍。电文签发人是蒋中正和副司令张学良。

1931年5月21日，北平市政府档案中记载了张学良签发的文件。称“中国共产党初则潜迹国民党内部，‘阴谋’谋取政权。国民党分共后又采取暴动政策，时至今日，长江以南之共派武装势力同国军之间围剿已濒日暮途穷”。

事实上，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对内部的共产党采取赶尽杀绝的政策，而对日本侵略者却软弱无能，注定死路一条。

1930年6月21日，蒋介石任命张学良为陆海空军副总司令，同年10月9日张学良正式就职。1931年9月18日，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九一八事变”，侵占东三省。9月20日，中共中央发表《中国共产党为日本帝国主义强暴占领东三省事件宣言》。

1932年9月18日，中共北平市委发表《中国共产党北平市委为“九一八”一周年纪念宣言》，号召劳苦大众反对日本进攻热河，武装保卫自己、援助河北高阳、蠡县的红军游击队，建立苏维埃政权。

红色刊物令敌胆寒

从中国共产党创立到解放战争时期，红色书刊一直在传播马克思主义，成为发动群众的红色力量。

1928年6月，阎锡山攻占北京，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决定将北京改名为北平，设立北平特别市。在此期间，北平的中共地方组织发动群众同阎锡山改组派作斗争，先后成立了北平总工会等团体，创办了《北平红旗》《北平苏维埃》《红旗日报》等报刊。

这些红色刊物的出版，引起了国民党的恐慌，他们把这些刊物列为禁书。据民国档案河北政府训令第149号，邢台县长呈送共产党《红旗日报》等，拟由公安局遵照严禁密查，重点是车站铁路码头邮件。据邢台县长报称于1930年11月13日，在检查中发现，“由天津寄往邢台第四师范学生会报一卷，又由天津寄邢台铁路工人子弟学校报纸一卷，均外系《大公报》一张，内包《红旗日报》各三张，《北方红旗》各一张。同系宣传共产党，言词荒谬……严密查禁”。

与这些红色书刊一样，《共产党宣言》自传入中国并译成中文后，到1926年5月止，已经重印17版之多。国民党见到《共产党宣言》，闻风丧胆，将这本书和其它一些书列为“禁书”，不准再版。

1929年5月17日，由北平特别市政府内政部长赵戴文签发的，再一次查禁《共产党宣言》《国家主义问答》两本书，要求“本市饬属一体，切实查禁，严密防范，以遏乱萌”。

1929年7月，北平特别市政府关于查禁《共产党宣言》和《国家与革命》两本书的训令。

同年7月，国民党政府内政部关于取缔销售印刷共产党书籍的咨文中称：“查近日发现共产党所著刊物颇多，言论‘荒谬’，或诋毁党国诱惑青年”查照予以取缔。

1935年2月25日，据北平市政府公安局训令第75号，北平市党务整理委员会先后密令函称“查有《少年真理报》等，均系‘反动’刊物，予以查封”。

这些刊物，都是中国共产党所办的革命进步书刊。在1935年2月25日，北平市政府公安局查禁的有：《少年真理报》，由上海美术出版社出版；《抵抗》《论罢工的策略》（化名长生术）由上海中国书局出版；《中国经济读本》作者是杜鲁人，由上海现实出版部出版。档案中记载了这些禁书被禁的原因，一是诋毁蒋介石，二是攻击国民党政府，三是宣传共产党。查禁机构有国民党军委会、中宣会等机构。

真实版潜伏步步惊心

电视剧《潜伏》《伪装者》中机智果断的中共地下党员、特工余则成等人，为党提供了不少情报，这些情节在真实的档案中都能找到原型。这些中共地下党员所做的谍报工作，是用生命在刀尖上起舞，随时都可能牺牲。在国统区北平，中共谍报人员和他们的情报，也经常被国民党特务截获。

1945年8月，中共中央决定撤销北方局，分别成立晋冀鲁豫和晋察冀中央局。一个月后，国民党政府任命李宗仁为北平行辕主任。北平行辕直辖第11、12两个战区，包括河北、山东、察哈尔、绥远、热河，以及北平、天津、青岛。在国统区，物价飞涨，民不聊生，经济陷入崩溃之中。

此时，国民党对中共的晋察冀边区进行更加严酷的经济封锁。据北平市警察局的档案记载，国民党《“匪”区交通经济封锁办法》11条和《“匪”区交通经济封锁补充办法》7条。封锁港口、海面及周边，禁止一切交通物资运到边区，并且加强对国民党内部人员的看守，即使这样，中共交通战线的情报工作依然没有停止过。

1948年2月2日，北平市警察局督调字第01054号密令中称：“查共‘匪’中央政治局特工科主任刘济光率精干政委30余名，化装单帮小商由山西潜伏平津工作，工作目标，联络潜伏之民盟分子，加强平津破坏工作，该刘济光现年33岁，宁津县人，身短善谈，北京大学毕业。”

同一天，另一封密件由国民党北平行辕主任李宗仁签发，李宗仁要求研究对策阻止吸收国民党方面的技术人员。这封密件的内容如下：“据密报‘匪晋察冀边区政府’交通局技术主任耿伯英，年36岁，面目清秀，中等身材，抗日大学第三分校交通系毕业。于1947年12月25日由石门率员3名来平。”

李宗仁签发的密电

这位长得眉清目秀的技术主任耿伯英，带着三人到北平来，肩负着重要的任务。其任务为收容国民党被开除的技术人员、电务，以及能够修理和使用无线电、电报、电话等的技术人才，以及能修理各种机械及善于驾驶火车、汽车的技术工人。工务以能够架设桥梁及绘图等技术为主，并拟近期派人潜伏到天津，设法吸收津浦铁路待命人员。耿伯英计划将这些专业技术人员集中到河北省平山县进行训练，并按月给他们的家属发放粮食，以瓦解国民党的交通机构，并且准备修筑铁路。

档案里那位北大高才生刘济光，是个口才好、机智灵活的商人模样的人才，他准备率精干人员约30人，潜伏在山西，并且准备来北平联络民盟人士。但是否按计划如约定来北平？又是否在执行计划时被预先埋伏的国民党逮捕？档案并没有明确记载。据推断一是出色地联系上民盟人员且并未被敌人发现，二是改变了计划来平的时间，让敌人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档案里那位中央政治局特工科主任耿伯英，是个眉清目秀的帅气青年，毕业于延安抗日军政大学交通系。档案中也没有明确记载，他是否按计划来北平？是否圆满地完成了上级交给的任务？留下一个个谜团待解开，也许他们的后人才能够知晓答案。今年是中国共产党建党百年，人们不会忘记那些在隐蔽战线上工作的精英们——北平地下党员，他们留下的红色印记，值得人们永远追忆。

作者单位：北京市档案馆编研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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