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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老工商业者系列故事—— 沈翰卿

作者：简国斌

资料照片：左二为沈翰卿

沈翰卿 1903年出生于浙江省绍兴市，中学文化，民建会员。幼时随父亲来到南昌，16岁进店学徒，两年后协助父亲开办“沈三阳”南货店并任经理，后又接手父亲经营的“沈开泰”南货店。抗战胜利后开办了荣真酒厂和新生酱园两个工厂。解放后将名下的四个企业全部参加公私合营，被任命为南昌市企业股份有限公司经理。并先后担任南昌市工商联监察委员会主任委员，省食品公司经理，南昌市副市长，政协全国第三届委员，政协江西省第五、六届副主席；民建中央第三、四届常委，民建江西省第一届副主委、第二届主委；全国工商联二、三、四届执委；江西省工商联第三届主委；民建江西省第三、四届名誉主委。2003年逝世。

（说明：由于沈翰卿早于2003年逝世，本文根据相关历史资料和采访相关文史专家及见证人成稿）

祖辈来赣创业，随父学徒进入商界

沈翰卿的祖父沈嘉德于清朝末年从浙江绍兴老家贩运土特产到南昌叫卖，逐渐打开销路站稳脚跟。沈嘉德来南昌后结交了一个在南昌府衙做师爷姓秦的绍兴同乡，在秦师爷的指点和帮助下，于1890年在南昌九江路口，也就是今天叠山路的省政协对面租了半个小店面，以“沈开泰”的招牌对外经营大米，兼营绍兴土特产绍兴花雕酒、腐乳、狮峰龙井、金华火腿、兰溪豆豉等江浙名产，特别是江浙这些土特产很受南昌人青睐，小店生意兴隆。后来“沈开泰”扩展了经营面积成为了独立的门面，并增加了店员，以市场为导向，停止经营不赚钱的大米生意，专营受顾客追捧的南货食杂，货源由浙江扩大到长江中下游的一些省份，品种繁多，批零兼营，业务蒸蒸日上。

由于生意扩大急需人手，沈嘉德于1906年把儿子沈钦堂等两个儿子叫来协助经营，三岁的沈翰卿也就随父亲沈钦堂来到南昌定居。

1910年，沈嘉德开创的事业正式传给了第二代。由于当时来南昌协助祖父经营的除了沈翰卿的父亲沈钦堂外，还有沈翰卿的三叔，俩兄弟接手不久就分开经营，老店折合银元2000元每人一半。沈翰卿的父亲仍然在原址经营，他三叔由儿子沈包贵继承资产在当时的中大街，也就是如今的胜利路北段重新开办了一个店，店名也叫“沈开泰”。两店相隔不到200米，经营品种也基本相同。由于沈包贵经营不善，二三年后新的“沈开泰”就关门歇业，而沈钦堂经营的老“沈开泰”却越来越好。

1919年，还在读中学的沈翰卿在父亲的要求下停止学业来店帮助打理繁忙的生意。他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很快进入了角色，从商品的种类、产地、价格及销售情况熟记在心，一年后就对批零业务了如指掌驾轻就熟，显示出商业的特殊天赋。

由于“沈开泰”的批发零售业务的不断增加，父子俩都有扩大经营的想法。1922年，沈钦堂父子在德胜门（位于阳明路和胜利路口）附近新开一家分店，取名“沈三阳”，店名与“沈开泰”呼应，意为“三阳开泰”，讨一个吉利。该店由沈翰卿负责经营管理，就这样，年仅19岁的沈翰卿当上了老板，正式从学徒演变成一个完全的商人。从那时起，沈氏父子分别主管经营沈开泰和沈三阳两店，但业务各有侧重，沈开泰以批发业务为主，沈三阳以零售业务为主。

独辟商业蹊径，创新经营方式取胜

沈翰卿独当一面后才深深体会到商战中的激烈，感知祖父及父亲创业经营的不易。在当时战争频繁又积贫积弱的中国，作为以食品为主的店商企业虽然是与百姓的生活最为密切，但购买力非常有限，行业之间尔虞我诈、相互倾轧的现象就更为厉害。加上政府管理力量薄弱，许多都是由行业帮规来操控，名义上自发成立了行业公会，但又有各地的行业帮派，会中有帮，帮中有会，商家身在其中稍有不慎就有翻船倾覆的危险。

据南昌民俗博物馆馆长、民俗文化研究员梅联华介绍，在南昌的南货业以经济实力和经营品种特色及地域不同分为数大行帮。一是徽帮，有信茂、昌太祥、天禄斋、怡盛开、万元、元裕、裕昌、丰太等大户。徽帮资金雄厚，多有特色商品，销售旺盛，居行帮之首；二是南昌帮，有四季春、彩懋、协泰等商号，奉新、靖安和赣南等地的商家大多也纳入南昌帮之列；三是广东帮，有南昌隆、光华轩等商家。这些帮派在内部激烈竞争的同时对外抱团一致。“沈开泰”和“沈三阳”本来是江浙商家在南昌的领头羊可以自成体系，但沈翰卿和父亲考虑更好地自保和发展，不得不加入了安徽帮，并参加安徽帮的同业公会，但不介入行帮之争，不出头好强，而是一心埋头业务默默致力发展。

沈翰卿年轻老成，避开本地同类产品的竞争，发挥江浙商品优势，与上海的“冠生园”、“泰康”、“大丰”等著名食品企业建立长期合作关系，订立特约经销协议，并持有这几个大企业的股份。沈翰卿这种策略既回避了行帮竞争，与同行业和平共处，又使得自己的商店购销渠道畅通，扩大了批零差价的利润，在经营战略上高人一筹。

由于沈翰卿的父亲沈钦堂后来年老体弱，“沈开泰”和“沈三阳”两个店都逐渐由他一人管理经营。重任在肩的沈翰卿没有辜负祖父和父亲兢兢业业开创的这份家业，他废寝忘食扑在经营上，精心琢磨经营方法，创新经营方式，使得“沈开泰”和“沈三阳”稳步发展，祖业得到继续光大。

在沈翰卿经营的店里，绍兴的腐乳、花雕酒，杭州的龙井，福建的香片，安徽的蚕豆酱、香干，四川的柘菜、银耳，上海的海味、白兰地、罐头、葡萄干、糖果、饼干等名优特产齐全、种类丰富，顾客络绎不绝。

在商品的品种取得优势外，沈翰卿采取让利策略进一步扩大在同行业中的竞争力。据沈翰卿的家人讲，他采取了“加一放秤，九折收钱”的营销手段。当时的糕点以十二两八钱为一斤，加一放秤后，一斤为十四两四钱，同时给予九折优惠收钱，这等于两头优惠。店里还不时地搞一些买一送一的促销活动，让百姓实实在在得到实惠，吸引而来购买糕点的顾客常常排起了长队。每当中秋节，“沈三阳”和“沈开泰”的月饼几乎垄断了整个南昌市场。同时糕饼的让利也带动了其他商品销售的大幅度上升。

避开战火疏散，战后复业快速壮大

1939年3月，日本侵略者开始轰炸侵占南昌，中国军队与之展开奋力拼杀，南昌城的飞机轰炸声和市民的恐惧惊叫声交织在一起，逃难民众在炮火中四处涌向城外，到处一片混乱。生意正处在旺盛期的“沈开泰”和“沈三阳”也不得不歇业外迁，沈翰卿把资产转移到吉安、赣州开办“翰记庄”，在浙江金华开设了“沈开泰”和大华罐头食品厂，这几个门店和工厂指定了负责人进行日常经营，自己则常驻上海，一方面调配货源和开拓新业务，一方面通过通讯远程对门店和工厂进行管理。这期间，虽然生意受到很大影响，利润也大大减少，但疏散在各地新设立的商号保持了与客户的商业往来，也锻炼了沈翰卿授权经营管理的能力，同时经济上保留了元气，为抗战胜利后沈氏“商业帝国”的迅速复业和向前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1945年日本投降后，沈翰卿随即回到了南昌，当年“沈三阳”首先复业，次年“沈开泰”也重新对外正式经营。复业后的两个店生意很快走上正轨并重新人气兴旺起来，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新的商业竞争对手，其中数“德信昌”、“老同兴酱园”和“四友事业社”为最强劲，后者甚至公开同沈翰卿叫板要一比高下。

强劲的敌手激发了沈翰卿高昂的斗志，他挺身面对，用自己的经营智慧和商业信誉见招拆招，不仅捍卫和稳固了自己的商业地位，而且在竞争中更加快速地壮大了自己。从结果来看，竞争对手带给他的不是灭顶之灾而是无形中给了他一次鞭策，带给他一次“恩赐”，促使沈翰卿走上产销一体化、实业集团化的道路。

“德信昌”是同属于江浙商系的一个江苏酒商，其店铺也销售绍兴酒，它的瓶装酒有保质期长的特点，在绍兴酒类批发业务中抢走了沈氏商号不少的传统生意。沈翰卿亲自到上海高薪聘请造酒专家来昌指导技术，创办了自己的酒厂，取名“荣真酒厂”，蕴含有“以货真价实的酒夺回荣光”的信心，出产的绍兴酒从保质期和口感上更加具有优势，使得沈氏商号很快重新回到了销售经营绍兴酒的霸主地位。

“老同兴酱园”在南昌生产制作酱菜为主，由于是直接的生产厂家，销售的产品自然比纯粹的批发零售这样的中间商更有价格优势，争夺了“沈开泰”、“沈三阳”酱制品的很大一块业务。沈翰卿同样是采取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策略，利用自己积累的强大资金后盾，快速决策开办了“新生酱园”以制造酱油和腐乳为主要业务，与“老同兴酱园”正面交锋，战绩显著，使得自身的酱制品的销售稳中有升。而另一个对手“四友事业社”看到沈氏企业快速壮大崛起也不敢再叫“不打倒沈开泰、沈三阳决不罢休”了。

经过战火洗礼的沈开泰、沈三阳和从激烈市场竞争中应运而生的荣真酒厂、新生酱园四个品牌形成有效的产销组合，成为解放前南昌非常有实力的多元化集团经营管理的企业。

迎接新生政权，推动南昌工业发展

解放战争进入尾声，国民党在节节败退中鼓动商家抽资逃跑，谣言四起，沈翰卿同大多数资本家大户一样忐忑不安，内心非常矛盾，面对祖上传承和自己呕心沥血发扬光大的产业是留是走一时难以决断。据很多南昌市知名的老工商业者回忆，解放前夕他们都接到了共产党的挽留信件，估计沈翰卿也更不例外。或许是被共产党的诚意打动，也或许是自己对形势的判断，总之沈翰卿抱着“大不了摆茶叶摊子混饭吃”的态度决定留在南昌。解放军进城后秋毫无犯，不但没有没收财产打富济贫，而是对工商业主礼敬有加，把他们作为团结的对象，依靠他们稳定物价继续繁荣市场，在政策上给予很多扶持，这让沈翰卿既感到意外又感到惊喜。

在共产党政策的真诚感召下，沈翰卿也满腔热血地积极配合新生人民政权工作。1949年12月南昌市工商联筹委会成立，沈翰卿被推举为筹委会委员。在筹委会召开的会上，他畅谈自己对坚持营业，发展生产，与政府一道共度难关的看法，并积极带头起示范作用。“沈开泰”、“沈三阳”、“新生酱园”、“荣真酒厂”四个企业均被政府宣布为第一批完全“守法户”。抗美援朝捐献运动中，沈翰卿捐款1.5万元，在全市工商界中名列第二。

1951年7月，省市人民政府为了吸收私人资本发展工业生产，决定成立江西企业股份有限公司（1952年10月改为公私合营南昌企业股份有限公司）。该年底沈翰卿以书面形式，申请将其所有的两个门店和两个工厂的全部资金投入到企业股份有限公司，率先支持政府决策，在工商业界起到了模范带头作用。

1952年6月，经中共南昌市委批准，沈翰卿的4个企业折合20万元的资本转为企业公司的股份，最早走上公私合营的道路，他也被任命为南昌企业股份有限公司的经理。企业股份有限公司陆续组建了纽扣厂、机械厂和内衣厂等下属工厂，在沈翰卿等公私双方领导成员的精心经营下得到快速发展。后来纽扣厂转化为南昌市第三橡胶厂；机械厂经过扩充改造改为南昌市农业机械厂，后又转为江西柴油机厂；内衣厂成立后取名华安内衣厂，后发展成为江西针织总厂。成为南昌市乃至全省的骨干企业。

1957年沈翰卿被江西省人民政府任命为省食品公司经理。

不断受到重用，留下人生浓墨重彩

1952年7月南昌市工商联成立，沈翰卿被选为监察委员会主任委员，同年10月他加入中国民主建国会，后连续当选第一至第四届省人民代表。1958年当选为南昌市副市长。一路走来与中国共产党风雨同舟并深受党和政府的信任赋予历史重任。

文革中沈翰卿受到冲击，多次被抄家被批斗，但他始终相信共产党，坚信社会主义道路，保持乐观精神，度过了一段艰难岁月。

文革结束后他担任工商联临时领导小组组长，认真贯彻执行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协助党和政府落实原工商业者的政策并调动他们重新工作的积极性。

1980年后，沈翰卿连续当选为政协江西省第四、五届副主席，并先后担任民建江西第二届主委、省工商联第三届主委。在这些重要岗位上他积极建言献策，共商国是，始终与党中央保持一致，积极做好民建会员和工商业者的思想工作，引领他们为改革开放，为祖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作出贡献。

1987年1月，沈翰卿亲自率领江西省暨南昌市工商联首次赴香港代表团进行海外联谊活动，为我省促进祖国统一，引进港商投资和进一步增强“三胞”友好往来作出了开创性的工作。

无论是从商从政，沈翰卿在江西工商业发展史上都是一个标志性的人物，其执掌的商号尽管已经淡出历史舞台，但其创业精神、经营理念仍然受到工商界的普遍赞誉；其经营带来的昔日生意兴隆繁华景象仍然是老南昌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其继承并发扬光大的“沈开泰”、“沈三阳”等商号是南昌工商业历史的深深记忆；尤其是他顺应历史潮流，放眼大格局，具有大胸怀，立志大事业的人生品格值得后人学习。

【后记】2015年5月至2016年2月，我受省有关部门委托，历经十个月，抢救性地采访了分布在全省各地、年事已高的江西省原工商业者八十余人，以口述实录的方式力求真实记录每个采访对象的珍贵点滴，聆听他们沧桑岁月的故事，还原他们经风历雨的人生，把他们弥足珍贵的真实史料留存下来，汇编成了《历史的铭记》。

这次系列采访记录的片段已经或即将成为历史的永恒，因为当时接受采访时就有许多老人是躺在病榻上或坐在轮椅中完成的，现在一晃六年有余，大部分采访对象已经离世，少数仍然健在的已近或逾百岁高龄。近几年陆续得知一些老人驾鹤西去，心情沉重，当时采访的情景历历在目，老人们的神采令我难忘。现选登一部分原始文稿（并保留了采访时的原始时间轴未做修改），以此向为新中国建设事业奉献青春热血的所有原工商业者致敬！

（简国斌：曾供职于中国江西网、大江网，现为自由撰稿人、文化公司负责人、江西故事主创与传播中心总策划）

编辑 / 农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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